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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和李家在村子里是前后邻居，两家承包的土地也挨着。
张家有儿、李家有女，年龄相仿。相邻的张家和李家关系原本不错，看着孩子渐渐长大，分别考上了大学，两家大人都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谁知两个孩子并没有按照父母们意愿走到一起。张家的儿子原本对李家姑娘倒是有点爱慕之意，但李家姑娘人长得漂亮，心气也颇高，在感情归宿上并不看好张家小子，张家儿子也就打消了念头。
待完成学业后，张家之子进了县民政局做了公务员，李家姑娘到了州上一所学校当老师。青梅竹马的两个年轻人虽没有相爱，但也并不反感对方，见面时依然有说有笑。
但近年来，张、李两家的关系却紧张起来，起因是两家的地界纠纷。两家地界原来是一条渠道，地界分明时，两家关系尚好。干活间隙，老张随时跨过渠道，到老李那边聊一会，喝碗茶，预测一下今年的收成；老李也常跨过渠道，到老张家地里转转，抽根烟，夸夸老张家庄稼长势……
后来，农田普及了滴灌，这条渠道便失去了作用。农民惜地，两家一致协商平了那条渠道，这样可以多播几行棉花。可有时候李家觉得张家多播了一行、有时张家觉得李家多播了一行，矛盾就出来了。争吵越来越频繁，最后对簿公堂，经村委会出面调解，并重新丈量了土地，精确地划分出两家的界限，留出中间的间隔后，才算作罢。从此两家虽鸡犬相闻，但却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心。
两家儿女节假日回来探望各自的父母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时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并不像过去那样总要寒暄几句，毕竟两家关系尴尬。两人都是文化人，背地里都各自劝说过自己的父母，但两家关系并没有得到改善。农民因为土地而产生的积怨往往是很难平息的，他们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金贵。
今年春天来得比往年要迟一些，好容易盼到地温升高，村民们赶紧把棉花播种下去了，只等着出苗。
然而，春天呈现给大地的，不仅有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有时候，老天像喜怒无常的暴君，一旦变了脸，能给一片大地带来满目疮痍。就在这个乡的农民把棉花播种下去不久，一场十级以上的狂风不期而至，整整肆虐了一夜。
天亮时，村民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田间地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几乎所有的地膜和滴灌带都被昨夜的狂风刮起，有的纠缠在一起，成一团乱麻，有的挂在地头林带的树梢上……
村民们心急如焚，有的不知所措、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欲哭无泪、有的捶胸顿足……一年之计在于春啊！这场狂风把人们丰收的梦想吹得七零八落。
大风没有给李家的地留下任何死角，20来亩地里铺设的滴灌带和地膜全被狂风掀起，杂乱地铺陈在地里。
相邻的张家的地却意外地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原来老张家在播种时，觉得土地的墒情不太好，怕影响出苗，就在大风的前一天，浇了一遍水，水让虚土变得黏糊，对滴灌带和地膜的吸附力增强了，地膜除了几处被大风吹破，绝大部分完好。
天灾肆虐了大地，却总能软化人心，望着蹲在地头满脸愁容的老李，老张走了过去，拍拍老李的肩，递过去一根烟，老李接过点着，默不作声。老张想安慰老李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怕话说不好，会刺激了老李，人在这种状况下都是很敏感的。
一行人来到村里，是政府官员。州、县、乡、村四级都有。他们察看灾情、安抚民心、组织救灾。到了老张和老李家的地头，两家截然不同的状况让他们眼睛一亮：救灾固然迫在眉睫，但不失时机地总结经验、为今后抗灾防灾找出好办法、好思路更重要。
见官员们议论纷纷，老张不禁有点内疚：要是两家没有芥蒂，自家地浇水的时候也提醒一下老李，老李家也不会受灾这么严重。
察看灾情的官员们刚刚离去，全县党政机关干部就下到了乡里，然后分赴各个村队。原来，州县官员们一边视察灾情，一边就下达了救灾动员令。
张家儿子所在的县民政局正好包片这个村，带队的领导就让小张先回自家看看，小张说他爸一早就给他打过电话，说他家受灾不重，建议先去受灾严重的李家。
大家便被他带到李家地头，一看果然受灾严重，带队领导当即决定先帮李家干活。但大家看到地里一片狼藉，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从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小张虽念了大学、当了干部，却并没有忘本。他给大家做了示范：先把滴灌带捋顺，接好断口，铺设在原来的位置上，再把吹乱的地膜顺展，覆盖在原来的位置上，破损严重的地方，重新补上新的地膜，然后把地膜的两边用土压实。大家很快就学会了。20多人，一天功夫就把李家被狂风吹乱的地重新整理了一遍。接下来又去别家干相同的活计。
李家姑娘听说家里受了灾，向学校请了假，从州上赶回了村子。晚饭后，李家姑娘听爸妈说了家里的情况，便起身去张家。两家虽不来往好几年了，但张家大叔大婶对姑娘也不见外。问候了张家大叔大婶，姑娘却没见小张在家，张家大婶告诉她：小张晚饭后扛着铁锨就出了门，说是要去地里转转。
李家姑娘来到地头，见小张果然在她家的地里转悠，时不时在地膜上培一锨土。两人走近了，姑娘轻声叫了声哥，递过去一个苹果。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狂风过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月亮虽然还没有完全丰盈，但照得大地很明亮。没有风的春夜，安静极了，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李家姑娘忽然觉得在乡村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享受过这般静谧、温馨的月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