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胡杨林向一个饱经沧桑的西北汉子,换上了金色的风衣,因为没有了风沙的肆虐,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踩着被盐碱浸渍过的沙漠,我们走进了胡杨林,每走一步盐碱壳都在无声的爆裂。放眼望去,树林连着沙漠,到处都是满眼的金黄。这个树林里稀疏的生长着许多扭成S型的胡杨,好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腰姿柔软、绰约多姿。因为长得稀疏,给人留下许多遐想的空间,我能感觉到这些树就像那些飞天一般借着音乐,不长翅膀、不生羽毛,借助云彩而不依靠云彩,而是凭借飘逸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凌空翱翔,千姿百态、千变万化。抑或又像是水中芭蕾一般,但是身处沙海,只能跳一曲瀚海芭蕾了,将根深深的扎下去与大地拥吻,任凭沙海无情、任凭烈日骄阳、任凭寒风凛冽,它不怕浸入骨髓的斑斑盐碱,也要舞出那生命里的倔强和不屈。我驻足透过金黄的树叶抬头望天,天是湛蓝的,那颜色可是调色板也难以企及的。胡杨是谦卑的、自足的,它只是想让它所有的孩子一心一意的生长,不受那些过于荣耀和风光的事物诱惑,除了树木的生长,它没有其他任何的贪图。因此胡杨林是朴素和简单的,树林里没有自命不凡的顽石,没有勾心斗角的灌木和为所欲为到处抢占地盘的野草,稀稀疏疏散落在周边的红柳、梭梭也向胡杨学会了谦卑与谨慎。胡杨林中的空旷与恬静给人带来内心的安宁,也唤起了我们灵魂深处的某些隐秘的渴望,是对往昔空旷岁月的怀念,或是想逃离喧嚣的呐喊。
当我们俯下身子,捡起几片落叶。这些落叶不像我们家中养的盆花那种落叶,被虫啃噬过、被化学制剂喷洒过,是憔悴的、病态的,过早的凋零了,有一种憋屈说不出,被摧残、被欺凌,只能隔着玻璃嗮太阳,让我们满怀怜惜。这些落叶是不需要怜悯的,它不像家养盆花的落叶带着幽怨的黑色眼神,它彻底抛弃了伤感,他是百分之百的金黄色,这种金黄色的眼神非常纯粹、非常干净、非常清澈、非常持重,仿佛历经沧桑后,早已看透命运。这金黄的落叶带给我们的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淡定和愉悦。
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在表象上如此安宁、平和的国度中,一颗高大的胡杨树早已逝去。每年不期而遇的叶尔羌河水也没能挽留住它,当坚强的胡杨被沙漠的蒸烤渐渐夺去了生命,它们那青筋毕露的躯干仍屹立不倒,盘桓错节的虬枝仍然不屈地伸向天空。寂静的胡杨林像风一样吹过几缕淡淡忧伤和叹息,但是它们深知必须坚强,依然不屈的傲视群雄,看似静静地敌视脚下的荒漠,其实内心永恒在风起云涌,无时无刻地不断壮大自己的根系,为从大漠之心汲取能量之水,地下十几米深处亦可触及!待有朝一日,枯枝发新芽,再次绽放生命的奇迹!
胡杨和沙漠,就这么彼此僵持着,整整一亿年,彼此敌视着。为了忍受住盐碱的浸渍腌泡,它养成了耐盐碱的性格,为了生存下去,它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气候下变幻出不同形状的叶片,为了在戈壁荒漠中获取更多的水分,它将根与大地深深相吻。胡杨在竭尽所能改变着自己,但沙土中的盐碱却不会轻易的放过它,于是这个坚强的汉子,流泪了,树皮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和裂纹,每一道沟,那是泪流过的地方,每一层裂纹,就是一次岁月的变迁。一株株弯曲、苍劲、千姿百态的胡杨枝干记录下了一幅幅与大自然搏斗的倔强的历史画卷。
终于那安静、那空旷对我们失去了诱惑力,四周寂静的可怕。远处原本被我们所厌烦的汽车喇叭声、犬吠声、人的叫喊声打破了寂静,远远的霓虹灯开始吸引我们,我们匆匆离开胡杨林,向外走去,向喧哗、骚动、雾霾走去,向着浑浊和眩晕走去……
作者:袁 芳(新疆喀什公路管理局)